- 对照翻译:
六月,晋、楚遇于鄢陵。
夏六月,晋国军队和楚国军队在鄢陵相遇。
范文子不欲战。
士燮不想同楚军交战。
欲至曰:“
欲至曰:“
韩之战,惠公不振旅;
秦、晋韩原之战,惠公未能整军而归;
萁之役,先轸不反命;
晋、狄萁之战,主帅先轸不能回来复命;
泌之师,荀伯不复从;
晋、楚泌之战,主帅荀林父兵败溃逃。
皆晋之耻也!
这些都是晋国的奇耻大辱!
子亦见君子事矣,今我辟楚,又益耻也。”
你也见过先君这些战事,现在我们躲避楚军,就又增加了耻辱。
文子曰:“
士燮说:“
吾先君之亟战也,有故。
我们先君多次作战是有原因的。
秦、狄、楚皆强,不尽力,子孙将弱。
秦、狄、齐、楚都是强国,如果他们不尽力,子孙后代就将被削弱。
今三强服矣,敌,楚而已。
现在秦、狄、齐三个强国已经屈服了敌人只有一个楚国罢了。
惟圣人能外内无患。
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国家内部和外部不存在忧患。
自非圣人,外宁必有内忧。
如果不是圣人’外部安宁就必定会有内部忧患。
盍释楚以为外惧乎?”
为什么不暂时放过楚国,使晋国对外保持警惕呢?”
甲午晦,楚晨压晋军而陈。
六月二十九日,月末的最后一天,楚军一大早就逼近了晋军,并摆开了阵势。
军吏患之。
晋军军官感到了害怕。
范匄趋进,曰:“
范匄快步走上前来说:“
塞井夷灶,陈于军中,而疏行首。
把井填上,把灶铲平,在自己军营中摆开阵势,把队伍之间的行道疏通。
晋楚唯天所授,何患焉?”
晋国和楚国都是天意所归的国家,有什么可担心的?”
文子执戈逐之,曰:“
士燮听了气得拿起戈赶他出去,并说:“
国之存亡,天也,童子何知焉?”
国家的存亡,是天意决定的,小孩子知道什么?”
栾书曰:“
栾书说:“
楚师轻佻,固磊而待之,三日必退。
楚军轻浮急躁,我们坚守营垒等待著,三天之后楚军一定会撤退。
退而击之,必获胜焉。”
他们退走时我们再出击,必定会取得胜利。”
至曰:“
郤至说:“
楚有六间,不可失也:
楚军有六个弱点,我们不要放过机会:
其二卿相恶!
他们的两个统帅彼此不和;
王卒以旧;
楚王的亲兵都是贵族子弟;
郑陈而不并不整;
郑国军队虽然摆出了阵势,但是军容不整;
蛮军而不陈;
楚军中的蛮人虽然成军,但不能布成阵势;
陈不违晦;
布阵不避开月末这天;
在陈而加嚣。
他们的士兵在阵中很吵闹,遇上交战会更吵闹。
合而加嚣。
个人只注意自己的退路,没有斗志。
各顾其后,莫有斗心,旧不必良,以犯天忌,我必克之。”
老兵未必能征善战,月末用兵又犯了天忌,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。”
楚予登巢车,以望晋军。
楚共王登上了巢车‘观望晋军的动静。
子重使大宰伯州犁待于王后。
子重派太宰伯州犁在楚王后面陪著。
王曰:“
楚王问道:“
骋而左右,何也?”
晋军正驾著兵车左右奔跑,这是怎么回事?”
曰:“
伯州犁回答说:“
召军吏也。”
是召集军官。”
“皆聚于中军矣。”
楚王说,“那些人都到中军集合了。”
曰:“
伯州犁说:“
合谋也。”
这是在开会商量。”
“张幕矣。”
楚王说,“搭起帐幕了。”
曰:“
伯州犁说:“
虔卜于先君也。”
这是晋军虔诚地向先君卜吉凶。”
“彻幕矣。”
楚王说,“撤去帐幕了。”
曰:“
伯州犁说:“
将发命也。”
快要发布命令了。”
“甚嚣,且尘上矣。”
楚王说,“非常喧闹,而且尘土飞扬起来了。”
曰:“
伯州犁说:“
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。”
这是准备填井平灶,摆开阵势。”
“皆乘矣,左右执兵而下矣。”
楚王说,“都登上了战车,左右两边的人又拿著武器下车了。”
曰:“
伯州犁说:“
听誓也。
这是听取主帅发布誓师令。”
“战乎?”
楚王问道,“要开战了吗?”
曰:“
伯州犁回答说:“
未可知也。”
还不知道。”
“乘而左右皆下矣。”
楚王说,“又上了战车,左右两边的人又都下来了。”
曰:“
伯州犁说:“
战祷也。”
这是战前向神祈祷。”
伯州犁以公卒告王。
伯州犁把晋侯亲兵的位置告诉了楚共王。
苗贲皇在晋侯之侧,亦以王卒告。
苗贲皇在晋厉公身旁,也把楚共王亲兵的位置告诉了晋厉公。
皆曰:“
晋厉公左右的将士都说;
国士在,且厚,不可当也。”
“楚国最出色的武士都在中军,而且人数众多,不可抵挡。”
苗贲皇言于晋侯曰:“
苗贲皇对晋厉公说:“
楚之良,在其中军王族而已。
楚国的精锐部队只不过是中军里那些楚王的亲兵罢了。
请分良以击其左右,而三军萃于王卒,必大败之。”
请分出一些精兵来攻击楚国的左右两军,再集中三军攻打楚王的亲兵,一定能把它们打得大败。”
公筮之,史曰:“
晋厉公卜筮问吉凶,卜官说:“
吉。
大吉。
其卦遇《复》,曰:
得的是个‘复’卦,卦辞说:
‘南国蹴,射其元王,中厥目。
‘南国窘迫,用箭射它的国王,射中他的眼睛。’
国蹴、王伤,不败何待?”’
国家窘迫,国君受伤,不打败仗还会有什么呢?”
公从之。
晋厉公听从了卜官的话。
有淖于前,乃皆左右相违于淖。
晋军营前头有泥沼,于是晋军都或左或右地避开泥沼而行。
步毅御晋厉公,栾金咸为右。
步毅驾御晋厉公的战车,栾针作为车右。
彭名御楚共王,潘党为右。
彭名驾御楚共王的战车,潘党作为车右。
石首御郑成公,唐苟为右。
石首驾御郑成公的战车,唐苟作为车右。
栾、范以其族夹公行,陷于淖。
栾、范领着他们私族部队左右护卫着晋厉公前进,战车陷在泥沼里。
栾书将载晋侯,金咸曰:
栾书打算将晋厉公装载在自己车上,他儿子栾针说:“
书退!
书退下去!
国有大任,焉得专之?
国家有大事,你哪能一人揽了?
且侵官,冒也;
而且侵犯别人的职权,这是冒犯;
失官,慢也;
丢弃自己的职责,这是怠慢;
离局,奸也。
离开自己的部下,这是扰乱。
有三不罪焉,可犯也。
有三件罪名,不能违犯啊。”
乃掀公以出于淖。
于是就掀起晋厉公的战车离开泥沼。
癸巳,潘□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,彻七札焉。
六月二十八日,潘尫的儿子党和养由基把皮甲重叠而射它,穿透了七层。
以示王,曰:
拿去给楚共王看,说:“
君有二臣如此,何忧于战?
君王有这样两个臣下在这里,还有什么可怕的?”
王怒曰:
楚共王发怒说:“
大辱国。
真丢人!
诘朝,尔射,死艺。
明早作战,你们射箭,将会死在这武艺上。”
吕錡梦射月,中之,退入于泥。
吕锜梦见自己射月亮,射中,自己却退进了泥塘里。
占之,曰:
占卜,说:“
姬姓,日也。
姬姓,是太阳;
异姓,月也,必楚王也。
异姓,是月亮,这一定是楚共王了。
射而中之,退入于泥,亦必死矣。
射中了他,自己又退进泥里,就一定会战死。”
及战,射共王,中目。
等到作战时,吕锜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。
王召养由基,与之两矢,使射吕錡,中项,伏弢。
楚王召唤养由基,给他两支箭,让他射吕锜,结果射中吕锜的脖子,伏在弓套上死了。
以一矢覆命。
养由基拿了剩下的一支向楚共王复命。
郤至三遇楚子之卒,见楚子,必下,免胄而趋风。
郤至三次碰到楚共王的士兵,见到楚共王时,一定下车,脱下头盔,快步向前而走。
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,曰:
楚共王派工尹襄送上一张弓去问候,说:“
方事之殷也,有韎韦之跗注,君子也。
正当战事激烈的时候,有一位身穿浅红色牛皮军服的人,是君了啊!
识见不谷而趋,无乃伤乎?
刚才见到我而快走,恐怕是受伤了吧!”
郤至见客,免胄承命,曰:
郤至见到客人,脱下头盔接受命令,说:“
君之外臣至,从寡君之戎事,以君之灵,间蒙甲胄,不敢拜命,敢告不宁君命之辱,为事之故,敢肃使者。
贵国君王的外臣郤至跟随寡君作战,托君王的福,参与了披甲的行列,不敢拜谢命令,谨向君王报告没有受伤,感谢君王惠赐给我的命令,由于战事的缘故,谨向使者敬礼。”
三肃使者而退。
于是,三次向使者肃拜以后才退走。
晋韩厥从郑伯,其御杜溷罗曰:
晋国的韩厥追赶郑成公,他的车夫杜溷罗说:“
速从之!
是否赶快追上去?
其御屡顾,不在马,可及也。
他们的御者屡屡回头看,注意力不在马上,可以赶上。”
韩厥曰:
韩厥说:“
不可以再辱国君。
不能再次羞辱国君。”
乃止。
于是就停止追赶。
郤至从郑伯,其右茀翰胡曰:
郤至追赶郑成公,他的车右茀翰胡说:“
谍辂之,余从之乘而俘以下。
另外派轻车从小道迎击,我追上他的战车而把他俘虏下来。”
郤至曰:
郤至说:“
伤国君有刑。
伤害国君要受到刑罚。”
亦止。
也停止了追赶。
石首曰:
石首说:“
卫懿公唯不去其旗,是以败于荧。
从前卫懿公由于不去掉他的旗子,所以才在荧地战败。”
乃旌于弢中。
于是就把旗子放进弓袋里。
唐苟谓石首曰:
唐苟对石首说:“
子在君侧,败者壹大。
您在国君旁边,战败者应该一心保护国君。
我不如子,子以君免,我请止。
我不如您,您带着国君逃走,我请求留下。”
乃死。
于是唐苟就战死了。
楚师薄于险,叔山冉谓养由基曰:
楚军被逼在险阻的地带,叔山冉对养由基说:“
虽君有命,为国故,子必射!
虽然国君有命令,为了国家的缘故,您一定要射箭。”
乃射。
养由基就射晋军。
再发,尽殪。
再射,被射的人都被射死。
叔山冉搏人以投,中车,折轼。
叔山冉举起晋国人投掷过去,掷中战车,折断了车前的横木。
晋师乃止。
晋军于是停下来。
囚楚公子茷。
囚禁了楚国的公子茷。
栾金咸见子重之旌,请曰:
栾针见到子重的旌旗,请求说:“
楚人谓夫旌,子重之麾也。
楚国人说那面旌旗是子重的旗号。
彼其子重也。
他恐怕就是子重吧。
日臣之使于楚也,子重问晋国之勇。
当初下臣出使到楚国,子重问起晋国的勇武表现在哪里。
臣对曰:
下臣回答说:
『好以众整。
‘喜好整齐,按部就班。
』曰:’
子重说:
『又何如?
‘还有什么?
』臣对曰:’
下臣回答说:
『好以暇。
‘喜好从容不迫。
』今两国治戎,行人不使,不可谓整。’
现在两国兴兵,不派遣使者,不能说是按部就班;
临事而食言,不可谓暇。
临到事情而不讲信用,不能说是从容不迫。
请摄饮焉。
请君王派人替我给子重进酒。”
公许之。
晋厉公答应了。
使行人执榼承饮,造于子重,曰:
派遣使者拿着酒器奉酒,到了子重那里,说:“
寡君乏使,使金咸御持矛。
寡君缺乏使者,让栾针执矛侍立在他左右。
是以不得犒从者,使某摄饮。
因此不能犒赏您的从者,派我前来代他送酒。”
子重曰:
子重说:“
夫子尝与吾言于楚,必是故也,不亦识乎!
他老人家曾经跟我在楚国说过一番话,送酒来一定是这个原因。
受而饮之。
他的记忆力不也是很强吗?”
免使者而复鼓。
受酒而饮,不留难使者而重新击鼓。
旦而战,见星未已。
早晨开始作战,直到黄昏还没有结束战争。
子反命军吏察夷伤,补卒乘,缮甲兵,展车马,鸡鸣而食,唯命是听。
子反命令军官视察伤情,补充步兵车兵,修理盔甲武器,陈列战车马匹,鸡叫的时候吃饭,唯主帅的命令是听。
晋人患之。
晋国因此担心。
苗贲皇徇曰:
苗贲皇通告全军说:“
搜乘补卒,秣马利兵,修陈固列,蓐食申祷,明日复战。
检阅战车、补充士卒,喂好马匹,磨快武器,整顿军阵、巩固行列,饱吃一顿、再次祷告,明天再战!”
乃逸楚囚。
就故意放松楚国的俘虏让他们逃走。
王闻之,召子反谋。
楚共王听到这些情况,召子反一起商量。
谷阳竖献饮于子反,子反醉而不能见。
谷阳竖献酒给子反,子反喝醉了不能进见。
王曰:
楚共王说:“
天败楚也夫!
这是上天要让楚国失败啊!
余不可以待。
我不能等待了。”
乃宵遁。
于是就夜里逃走了。
晋入楚军,三日谷。
晋军进入楚国军营,吃了三天楚军留下的粮食。
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,曰:
范文子站在兵马前面,说:“
君幼,诸臣不佞,何以及此?
君王年幼,下臣们不才,怎么能得到这个地步?
君其戒之!
君王还是要警惕啊!
《周书》曰『唯命不于常』,有德之谓。
《周书》说,‘天命不能常在不变’,说的是有德的人就可以享有天命。”
楚师还,及瑕,王使谓子反曰:
楚军回去,到达瑕地,楚共王派人对子反说:“
先大夫之覆师徒者,君不在。
先大夫让军队覆没,当时国君不在军中。
子无以为过,不谷之罪也。
现在您没有过错,这是我的罪过。”
子反再拜稽首曰:
子反再拜叩头说:“
君赐臣死,死且不朽。
君王赐下臣去死,死而不朽。
臣之卒实奔,臣之罪也。
下臣的士兵的确败逃了,这是下臣的罪过。”
子重复谓子反曰:
子重也派人对子反说:“
初陨师徒者,而亦闻之矣!
当初让军队覆没的人,他的结果你也听到过了。
盍图之?
何不自己打算一下!”
对曰:
子反回答说:“
虽微先大夫有之,大夫命侧,侧敢不义?
即使没有先大夫自杀谢罪的事,大夫命令侧死去,侧岂敢贪生而陷于不义?
侧亡君师,敢忘其死。
侧使国君的军队败亡,岂敢忘记一死?”
王使止之,弗及而卒。
楚共王派人阻止他,没来得及,子反就自杀了。